該來的還是要來吧,周末黃美英哥哥的一通電話,打破兩人原本準備在床上膩一整天的計劃。
「妳說什麽?」美英緊皺眉頭再聽一遍,一聽可不得了,立馬下床開始換衣服並問,「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
醫院?這時我也坐起身來,看著挂了電話的她一臉無比焦急憂心如焚的樣子,
「怎麽了?」我輕聲問,有股不祥的預感。
「我爸胃潰瘍複發,在家裏痛暈過去,哥說剛送進手術室裏。」美英火燎火急地解釋,
我立馬反應過來,也開始穿衣服並說,「我陪妳去。」
她收拾包包的動作滯了一下,遲疑地開口,「我…我覺得妳還是別去比較好。」
停下扣鈕的動作我問,「妳覺得妳爸胃潰瘍複發是我們的事引起的?」
時機太巧,也吻合,我的心裏湧起陣陣愧疚感,「我不知道。」她借著穿鞋子的動作,躲開我的注視。
歎口氣,生病的人比較重要,我還是別去瞎攪和了,免得造成她們一家人失和,雖然照看目前的樣子已經翻臉了。
「電話聯絡好嗎?」在門口時我抱了抱臉色非常蒼白的她,在臉頰上留下一吻,她虛弱一笑沒說什麽就走了。
我在家等了一天,做什麽事都提不起勁,好不容易在傍晚才收到美英一條短訊:
「胃穿孔,做了手術切除部分胃,麻藥退時醒了一次,醫生說應該沒事了。」
「妳還好嗎?需要我過去嗎?」
「不用了,有媽媽和哥在,妳放心。」只顧著不報憂,這樣更讓我擔憂。
「要照顧好自己,注意休息。」我叮囑,「我會的。」她答應道。
而她所答應我的根本就沒做到,這不讓我省心的女人,恨不得掐死她,卻又舍不得。
當我接到她哥哥的電話時,已是周一淩晨一點多,美英快兩天兩夜沒回家了。我睡得很不安穩,電話一響基本上是跳起來接的。
「喂,李順圭?」對方不客氣地問,我皺眉應到,「嗯,我是。」
「妳快來醫院勸勸我妹。」他不耐煩地說。
「她出什麽事了?」我焦急的問。
「她兩天兩夜沒好好睡覺,也不吃飯,怎麽勸也勸不聽,要不是看在妳可能勸得動她的份上,我才懶得打電話給妳。」
他的口氣很差,我差點就要罵人了。
「不吃不睡?妳怎麽照顧她的啊!」我火大地埋怨,他的耐性這時也到了極限,擱下一句「讓妳過來還那麽啰嗦」就挂了電話。
我十萬火急地趕到病房外,看見美英哥哥正抱著手臂等在病房外來回踱步,阿姨則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兩人聽見腳步聲擡起頭看見我,美英哥哥只是冷冷地盯住我用眼神掃了我全身一遍。
待我走近,阿姨朝房間點了下頭小聲說:
「讓她吃飯、回家休息都不肯,怎麽勸都不聽,熬了兩天我怕她的身子撐不住,想讓妳來勸勸她。」
「叔叔的情況怎麽樣?」我輕聲問出我的擔憂,「還行,只是複健期會很長。」阿姨憂慮的說。
「對不起。」我誠摯地說,無論是否真因爲是我們的事而病發,讓長輩擔心憂慮,我還是會過意不去。
阿姨只是無奈且憂傷地搖搖頭,輕聲說,「進去吧!」我僵硬點頭,緩緩推開房門。
走廊裏慘白淒清的燈光投射進來,照映在一雙略顯病態的眼眸上,
黃叔叔並未入睡,而美英則俯趴在病床邊以一種非常不舒服的姿勢坐著睡了,一只手還緊緊拽住黃叔叔的手。
黃叔叔以眼神詢問我的來意,我指了指美英,做了個請您假裝睡著的動作,意思是我要帶她回家休息,您醒著她肯定不願走。
黃叔叔看了眼美英,歎口氣,閉上了眼。
我走過去站在病床邊背對黃叔叔,愛憐地伸手輕輕撫了撫美英的頭發,
她立即驚醒,顯然睡得很淺。撐開惺忪睡眼擡頭看見是我,美英倒清醒了幾分,低聲問道,「妳怎麽來了?」
「妳哥打電話給我說妳不吃飯不休息,怕妳熬不住讓我來帶妳回家休息。」我壓低聲音解釋。
「我沒事,不回去。」美英倔強地說,然後放軟語氣問道,
「妳讓我抱抱好嗎?」不待我回答就伸出雙手攬過我的腰,將頭靠在我的懷裏,我抱住她的頭,輕輕吻了一下。
「順圭….我好累,好怕。」美英將臉埋在我身上,含糊不清地說。
「乖,跟我回家,嗯?妳看這會叔叔也在休息,妳得養足精神明天才能好好照顧他,還有阿姨她看起來也快扛不住了。」
我好言相勸,轉頭見到美英哥哥站在門口,看他一副「這些話一點用也沒有」的表情,想必這些話他也重複無數遍了。
「我們回家,有什麽事妳哥一定會打電話來,有我守著不怕妳睡熟了。相信我,嗯?」
我繼續溫柔的勸着,美英在我懷裏擡起頭,仰頭看了我一會,
然後看向在我身後裝睡的黃叔叔,再轉頭看了眼她哥哥,最後盯住我的臉求證似的問,
「妳們保證有什麽事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我?」
「我保證。」我說完,我們轉頭看著她哥哥,他也點點頭說,「我也保證。」
我怕美英會反悔,拉著她就要讓她起身跟我走,她按下我的手輕聲說,「腿麻了。」
我一把將她抱起來走向門口,她順從地攬過我的脖子,低頭看見美英正閉眼依偎在我的懷裏,
我轉頭望向再度睜開眼的黃叔叔微微點頭,意思是我先告辭了,他表情複雜地看著我們,也輕輕點頭。
在門口與她哥哥擦肩而過時,我有點好笑地看著他臉上劃過一系列的表情,
從不可思議轉爲目瞪口呆,最後定格在不甘心自己勸了半天都無效人家一出現就搞定的哀怨模樣,
我說了聲,「晚安,保持聯絡。」
後來美英跟我解釋說,他哥從沒看過他這倔強的妹妹如此順從的樣子,
哥哥還誇張的說全世界就我治得住她這女巫,聽完後我只能苦笑,他只是沒見過我被美英管得死死的樣子而已。
有時候我在想,除了漫長無期的分開與等待,爲何我和美英的這場愛情總是以種種問題攷驗前進?
閃電墜入愛河、分手、複合,然後…然後…
或許,在錯誤的時間遇上正確的人,注定無疾而終。
切除一部分胃是件很痛苦的事,不僅僅對病人而言,對病患家屬來說也是個漫長的複原期,
畢竟胃部不像肝髒般能重新生長,手術後一切的生活習慣都得改變,也得時時注意病患的創口與心境。
雖然表面上美英總是一副雲淡風輕泰然處之的樣子,常抱著我說出綿綿情話,但作爲美英的枕邊人,
我能清楚感受到她的掙紮她的痛苦,多少個深夜她悄悄地走到陽台上沉思,
即使倦極睡著了偶爾會因做惡夢而在夢中哭出來,我能做的也只是緊緊抱緊她讓她感受些許的溫暖。
當時我在想,或許時間會是最好的良藥,父女倆的心結也許在叔叔阿姨看見我和美英過得很幸福後漸漸改觀,
慢慢接受我以及我對美英的那份真愛。
到了最後,原來還是我想得太美好了。
情緒不穩是治療胃病的大忌,醫生已經不止一次提醒我們,他這麽說是因爲叔叔的複原速度,
即使剔除年齡的因素仍比一般人慢很多。
好不容易才能出院,回到家後好幾天後阿姨發現叔叔常趁她不注意將藥片吐掉。
爲此,急壞了的美英史無前例地大吼了叔叔一頓,換來的是一場激烈爭吵,還是跟一個剛出院的病人吵。
當我趕到黃家時,阿姨正努力爭取平息雙方的怒氣,美英則因說得太激動而聲淚俱下,
那個令人辛酸又無奈的畫面讓我的心蓦地揪疼。
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因爲我這個外人的介入而支離破碎,真的都是因爲我而起,
心中燃起的深深愧疚感像一塊大石般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只是想讓美英幸福,卻因此傷害了許多無辜的人,難道我這麽做真的錯了嗎?
叔叔隨後被阿姨叫來的救護車送往醫院,據說叔叔在趕往醫院的路上吐了血,再度被緊急送往手術室。
這時才趕到的美英哥哥見到阿姨那擔憂至極淚流滿面的蒼白臉孔,劈頭蓋臉地大罵了美英,
她也不還口只是默默地流淚,我走到她哥哥面前嘗試讓他冷靜下來,
看見我這令人著惱的該死導火線卻讓他罵得更凶了,最後是在護士叫了保安強行將他拉出去冷靜一下,才讓世界恢複了靜寂。
等了很久,手術室的紅燈終于熄滅了,一臉疲憊的醫生走了出來說,
「病人前不久才動了一次手術,身體機能還未完全恢複卻又舊病複發。
我想請問家屬是否曾注意到病患腹痛、惡心想吐的症狀?」
阿姨點點頭,「我丈夫不肯好好吃藥,有時會按著腹部忍著痛忍得滿頭都是冷汗。」
「看來是病患的消極配合耽誤了診治,這次手術又切除了小部分胃,手術畢竟是極端的治療方法,
尤其照病患的年齡與身體狀況來看,他的身體短期內已無法再承受多一次手術。
我奉勸妳們讓他暫時住院治療,但最重要的還是找到方法勸服他配合藥物治療。」
說完醫生就走了,隨後被護士推出來仍在沉睡的黃叔叔一臉蒼白無色,病容讓他看起來蒼老了許多
我和美英無言地對視一眼,身邊的哥哥卻突然揪住我的領子惡很很的將我推向牆壁,
因憤怒而扭曲的面孔近在咫尺,大聲吼道:
「妳是想讓我爸死是不是?什麽愛不愛的,全是狗屁!我爸要是有個閃失,妳就是凶手,我一定會要妳陪葬!」
氣瘋了的他放開了我,轉頭咬牙切齒的看向美英,
「黃美英,爲了一個外人把妳的親爸氣得進了醫院動了兩次大手術,妳于心何安?
妳口口聲聲說這混蛋對妳很重要,但妳想過爸媽沒有?他們愛妳更勝過她!
要是爸他不小心…我祝福妳們兩個良心被狗吃了的帶著一輩子的罪孽活下去!」
說完他就拉著虛弱無比的阿姨去看黃叔叔,可我的耳邊一直不停重播那些言語。
這次我真的看到了我們的盡頭。
轉頭看向美英,從她的眼神中我看見無盡淒惶,呵,原來我們倆同時看見了結束的終點線。
我討厭醫院,在這裏我曾失去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所以那種痛苦我比誰都瞭解。
我沒法想象要是叔叔真的…美英所需承擔的不僅僅是失去親人的心傷,同時得背負起萬惡罪人的沉重十字架,
畢竟,在死亡的面前,愛情變得無比卑微。
「我會好好的,妳也要好好的,答應我。」
我在美英耳邊囑咐最後的叮咛,她也泣不成聲點點頭,深深的彼此交換着最后一個good bye kiss。
之後的某天,我剛跑完步回來,遠遠看見門口停了一輛白色跑車,車子的主人這會正打開車門等我跑向她。
「降溫的大冷天還跑步,小心感冒。」徐賢說,
「習慣了,美國更冷。」我大口喘著氣說。看我開始做起伸展運動,徐賢挑起眉毛問,「不讓我進去?」
「找我什麽事?」我彎腰拉腿筋,「讓我進去說,等了那麽久我都快冷死了。」
說罷朝大門走去,我無奈歎口氣跟過去開門。
進門除下鞋襪後我就開始脫套頭汗衫拽起浴巾往浴室走去,徐賢竟然跟了進來。
「小姐妳太誇張了吧?」我驚訝地看著她,
「快遲到了,這樣比較省時間,況且妳祼體我們全看過。」
徐賢邊說邊放下馬桶坐墊然後坐下開始玩起手機遊戲,一幅妳沒法趕我走的樣子。
「真敗給妳了。」我非常無語地關上浴室的玻璃門開始洗澡。
「妳忘了我們之前約好今天聚餐?」徐賢頭也不擡地問,
「沒忘,但不想去。」我搓著頭上的泡沫說。
「因爲美英的事?」徐賢瞄了我一眼,再問,「都快一個月了,妳要一直這麽下去?」
我將泡沫沖幹淨才說,「我讓她走了,妳能體會那種痛苦嗎???」
徐賢點點頭說,「我知道做那種決定,不容易。」
接著是一陣沉默,浴室裏僅剩下嘩啦啦的水聲,關了水我披著浴袍走了出去。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讓我介紹個好女孩給姐姐。」徐賢又跟著我走進房裏
我用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發疑惑地看著她在我的衣櫥裏挑選衣服,還邊挑邊說,
「她喜歡妳穿黑色。」說罷拿著一套衣服在我的身上比對,
「幹嘛呀妳?」我不解地問,「帶妳出去玩呀!!!」